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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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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廿沒走來時的街道,從人少的小路穿過去,見到這個,腳步頓了頓,卻也只是一頓而已,他斂眉,似乎有些不快:“虧得你還願意在我跟前說實話。”

沈元歌楞了一下,下一刻漆盒已經被他奪去:“這東西,不要了吧?”

沈元歌蒙了:“嗯?”

瓷盒在空中拋出一道弧線,咚的一聲,不偏不倚,落到遠處的一個小泥塘裏。

毀屍滅跡。

沈元歌睜大眼睛,好半晌才反應過來:“那個你…你看出來了啊?”她訕訕一笑,“我還以為連你都瞞過了…”

“為什麽?”他語氣中帶了訓斥,幾近質問。

空氣突然沈默,蕭廿見她不回答,又追道:“故意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,是要幹什麽?”

他不是斥她莫名其妙,只是覺得弄成這樣會很難受。

沈元歌手指緊了緊:“…我有自己的理由。”

顯然是,不能告訴他的理由。

他知道該如何——不問就是了,可不知怎的,蕭廿覺得胸口有股氣悶悶的撞,冷哼一聲,加快了腳下的速度,沈元歌一驚,忙去錘他的肩:“蕭廿,你都知道我沒事了,快放我下來,快點!”

蕭廿道:“你當我眼睛是白長的?紅斑是假的,疹子起了也不少,去醫館。”

沈元歌咽了下口水:“不是,我這麽跑了不行啊,你回去,席上還亂著呢!”

“你倒大膽,不怕被他們找來的大夫拆穿?”

沈元歌頓了下:“我總有辦法的。”

她蜂蜜喝了,紅疹起了,紅斑也畫了,半真半假的慘不忍睹,胳膊上也起了不少,她可以找借口不讓大夫接近自己的臉,反正有點眼力見的人都得照實開藥,她有把握應付接下來的事。

可蕭廿竟然直接把她搶了出來!

“還有兆麟,他不知道狀況,會擔心的…”

蕭廿打斷她:“你弟不傻,剛才都看見了,想得到是花蜜緣故,小意外而已,他又不是應付不來,比你留在那兒更利索。”

沈元歌被他噎了一下,然想想也不無道理,掙紮半晌,終是安生趴在了他背上,沒忍住嘟嘴嘀咕:“那你還急的跟什麽似的…”

蕭廿神色一僵:“別說話了,那麽喜歡喝風?”

沈元歌:“…”

蕭廿也安靜了。

他當然不願承認,其實在門外看見她的第一眼時,他的確是沒看出來。

只是隔著那道門檻,看到她蜷坐在許多人中間,被眾人異樣的眼光註視著,微微發著抖,就像一只受驚而無助的小獸,當時就繃不住了,直到沖進去把她拽起身,才看出到底是怎麽回事。

按理說他不會這樣,可那時就是沒顧及到真假,也不知道是有人擋著還是別的緣故。

路途不近,沈元歌察覺到他呼吸微微加重了,趴在他背上,亦能清晰地聽見自己一下下的心跳,發絲撩著耳廓,有些發熱,道:“那個…你放我下來吧,我們一塊走去醫館就是了。”

聲音從身下傳來:“趴著罷,離這兒最近的驛館還有三裏遠,照你那小步子,臉上癢著,還得忍很長時間。”

沈元歌動了動嘴唇,又聽他道:“別抓,會留疤。”

沈元歌心頭一暖,終沒再反駁。

這少年簡直像只精力旺盛的豹子,背著一個人跑那麽快,又說了那些話,仍然臉不紅氣不喘的,沈元歌只覺得耳邊涼風颼颼的響,只得用手扳住他的肩,幸而小路裏沒什麽人,蕭廿輕車熟路,拐過幾條胡同,直到聽見臨巷的大街上傳來熱鬧人聲,停住了步子,矮下身去:“下來吧。”

沈元歌回神,哦了一聲,趕緊從他背上爬了下來,兩下撥順鬢發,道:“走…呃,往哪兒走?”

即便前世在上京待了那麽多年,可除了皇城和幾個府邸,她幾乎不熟悉其他地方。

蕭廿看她茫然轉頭觀察四周露出的一點憨態,心頭堵著的那口氣突然就順了,道:“拐出去前頭幾步便是,你在這裏等我片刻。”

他說完,便闊步出了巷子,沒一會兒,回來將一葫蘆水遞給她:“把臉擦擦。”

沈元歌摸出帕子,依言照做,很快把紅斑擦拭幹凈,露出原本白生生的面龐,可臉上還是留下了不少紅疹子,很是紮眼。

蕭廿將被染紅的帕子拿過來,窩成一團塞進懷裏,道了聲“走吧”,引她出了巷子。

沈元歌看到堂門匾額上寫的雲生堂三個字,有些驚訝。

雲生堂說的上是京中最好的私家醫坊,蕭廿七拐八繞的,竟把她從宋府背到這兒來了。

蕭廿瞧她一眼,好好的一張臉,那些小醫藥鋪子他可不放心,朝裏一偏頭,“來。”

沈元歌笑了下,跟他進去了。

大夫細細瞧過她臉上和手臂上的紅疹,診完脈後,遞給她一瓶藥膏,叮囑她萬不可再沾蜂蜜之類,便寫方子抓藥去了,沈元歌摸出銅鏡,預備塗藥時,鏡子卻被一只手抽走了。

蕭廿將鏡子舉在她對面:“一只手不方便,我給你拿著。”

淡綠色的藥膏用玉棒抹在臉上,涼意沁人,察覺到沈元歌輕輕嘶了一聲,蕭廿身形一動:“疼麽?”

沈元歌忙道:“不疼,就是太涼了,有點不適應。”

蕭廿神色一松,轉首輕嗤:“嬌氣。”

沈元歌也不惱,眼裏露出笑意,把藥膏一處處勻妥帖,又將銅鏡和瓷瓶收起來,雙手攏在膝蓋上,方斂起神色,出了會兒神,道:“蕭廿,你知道嗎,從來沒人這樣待過我。”

她坐在圓凳上,蕭廿方才給她舉著鏡子,是半蹲在地上的,此刻剛起身坐在她對面,聽見這話,一楞:“別給我戴這高帽兒,你還有弟弟和外祖母呢,做什麽把自己說的跟孤家寡人似的。”

沈元歌眸色動了動:“弟弟和外婆當然也很好,不過他們和你不一樣。”

她沒有看他的眼睛,垂目瞧著自己的蔥白手指,道:“他們是親人,可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而已,卻一直在幫我的忙,還不問緣由不講條件,我挺…挺感動的。”

蕭廿揚了揚眉毛:“雖然你是挺讓人摸不著頭腦,不過我這人天生也不愛講道理,你做莫名其妙的的事,我也就勉為其難,莫名其妙地搭把手唄。”

沈元歌噗嗤笑了,蕭廿以手之頤,對上她的眼睛,也彎了彎唇。

這姑娘臉雖然腫了,可今天的笑,竟比先前那麽長時間的都多。好像一直禁錮著她的東西,放開了。

. . .

宋府這邊沈元歌被蕭廿當場拽走,宋念薇本想去扶的,結果楞在當場,驚異萬分,倒是沈兆麟反應迅速,道:“你別多想,那是我們沈府上的人,定是帶姐姐找大夫去了,他向來雷厲風行,說不定比請大夫來府上還快。”

他特地揚起聲音,讓其他人聽到解釋,眾賓客果然稍稍安靜下來,只是到底免不了交頭接耳,猜測著回了各自的座位。

姜氏滿心的盤算才落空,又見沈元歌竟如憑空消失一般沒了影子,氣的眼冒金星,險些站不住:“太放肆了!還有沒有一點規矩?”她轉頭,看向沈兆麟,之前的親切一掃而空,“這就是你們江東人的行事?好好的女孩兒家,你們…”

孫氏看不過眼,攙著宋老夫人回到席上,不快道:“壽宴還未結束,甄夫人若要教訓,也請回自家府上之後再說可好?”

姜氏楞住,驀地回過神來,訕訕地斂了聲。

宋念薇蹙起眉頭,這個舅母還真是,元歌的臉都成那樣了,她竟一點兒也不關心,也不知氣急羞惱的什麽,若非母親阻止,那句詆毀的話只怕都要溜出口了。

沈兆麟心中也責怪蕭廿太過沖動,但事已至此,只能先把場子穩下來,他迅速組織好語言,俯身朝孫氏行了一禮,道:“兆麟知道這壽宴絕沒有問題,姐姐起疹是因為吃不得蜂蜜,應是宴食裏加了花蜜烹飪,姐姐誤食才會這般,先前在江東也有過,吃幾天藥也就好了,還望夫人莫要放在心上。”

正躊躇著要不要繼續動筷的賓客們皆松了口氣,孫氏面色稍霽,然還是斂眉道:“既不能沾蜂蜜,為何不提前說?不小心吃進去,豈非自己遭罪?”

沈兆麟也覺得奇怪:“姐姐打小對蜂蜜便十分敏感,凡是添了蜜糖的膳食,只消聞一聞便能分辨出來,不必麻煩外人,今天卻是意外,許是京中菜肴不如江東清淡的緣故。”

孫氏緊繃的神情這才放松了,宋老夫人拍拍胸口,道:“沒事就好,孩子,你坐回去吧。”

沈兆麟應了一聲,宋念薇打量了眼席上賓客,也道:“祖母說的是,人沒事兒就行,你別看這裏跑腿的多,去皇城裏請個太醫可得費不少周折,可能還不如自己找醫館快呢,我看那少年倒挺機靈的。”

一席話說的眾賓客都笑了,沈兆麟也松了口氣,遠遠地,正和她的眼睛對上,遂向她點頭以示謝意,宋念薇也微笑了下,啜了口酒。

宋念薇還真說到了準頭上,約摸得有半個時辰,太醫的馬車才悠悠來到宋府,宋念薇熱情,主動起身引他至沈元歌的小案,太醫檢查了下她用過的膳食,卻道:“這些菜肴都沒有問題,只有這一碟點心裏澆了蜂蜜,”他眼中現出疑惑之色,“可是從樣子上看,沈姑娘應該沒有動過這道點心啊。”

沈兆麟看似沒事,實則心裏一直懸著,又不好走開,只能等著太醫來給他吃顆定心丸,聽見這句話,騰地站起身,走到小案旁邊:“什麽?我看看。”

他從太醫手中接過碟子,是一道甜口的紫薯山藥泥,用模子砌成如意形狀,仍是完完整整的,只一眼,他道:“蜂蜜澆的這麽明顯,姐姐肯定瞧的出來,不會動筷的。”

他臉色有些發白,不是因為蜂蜜,姐姐的臉為何會變成那個樣子?

會不會出事?

沈兆麟站不住了,扭頭想往外走,袖角卻被宋念薇拉了一下,聽她道:“大人,看看這個。”

她目光所向,是那個沈元歌喝了半盞甘醴的酒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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